一
她习惯于独处，至深处近似于自闭状态……这是她的生活方式，心底无比明白，却无从改变。


她很少外出，大部分空闲的时间宁愿呆在家里，收拾房间，阅读，听音乐，做插花，或者绣十字绣。偶尔也做饭，但是很少，更多的是给自己做水果蔬菜沙拉，省心省力。


喜欢独处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洁癖。房间里一尘不染，装饰素净简洁。暗褐色的木质书桌，草绿的窗帘，淡蓝的碎花棉布床单。房间里有一扇朝南的窗，不大的窗台，摆放了闲时养的两盆花，一盆水仙，一盆吊兰，吊兰如同三级跳台，长出一根长长的茎，结出下一级的次生根须来，一直垂到书桌上。


除了正午时间，房间里都不会觉得阳光太过于强烈，温暖柔和。若是有幸你住在对面楼上，会常常看到这样一个安静的女子坐在窗前书桌上。很少可以看到有别的人来，她的朋友很少，寥寥数人，而岛是唯一的男子。


她每日都会很早起来，晨光初露。打开窗户，户外花园里的清凉气息就会随风飘落进来，洒满房间。洗漱，把长发挽成发髻盘上去，化很淡的妆……这是多年来保持的生活习惯，日子简单而精致。


给自己冲一杯椰奶咖啡，打开CD机放上唱片，然后坐在电脑桌前，开始一天的工作，只是时间完全由自己掌控。写字倦了，就拉一个靠垫放在竹藤椅上，随便抽出一本书阅读，休息。夜晚来临，习惯于很早睡去。


二


她蜗居在这个城市的一角，现实世界里仅有的数人来来往往。与外界漠然相处，如同隔绝于世的一座孤岛。


岛偶尔会在下午来看她，带一束百合或几枝剑兰，有时是大朵的白色栀子花。若是冬日，也会有一两枝腊梅。桃红色或者明黄色的花苞含在枝头，香气四处散发开来。他也会带来她所需要的书籍和几张音乐CD。她喜欢很多电影里的背景音乐……没有歌词，只有婉转悠扬的旋律，或绵长悲凉，或淡雅清丽。


两个人并肩一起去小区门口的湘菜馆。店铺在二楼，向上的楼梯墙壁露出红色或灰色的砖块来，却并不显得粗糙。老式的黑铁壁灯，凸出的墙壁上挂着铸铁镂空图案。他们要了一盘铁板葱香鱼，一盘湘西小炒，两瓶青岛啤酒。夏每次只要上一小杯啤酒，陪岛慢慢的浅酌。


有时候她知道他要来，也会早早地去不远处的菜市场买蔬菜，水果，啤酒。做他爱吃的酸菜炖肉和腊肉小炒，费很长时间熬金丝银耳羹。饭后，她去厨房里洗刷碗碟。他坐在沙发上点一支烟阅读她大段大段的文字，指出哪些情节不够真实，太过于虚幻。或者边收拾房间边跟着CD用喑哑的嗓音哼着自创的歌词：“我漂泊到你的城市去过冬……”


他常常在晚点的时候离去，偶尔会留下来过夜……这样的日子因为太过于真实，在她看来反而显得有点儿虚幻。


三


她走在乡间的小路上，头顶着清冷的月光，而夜风吹皱了她的身体投下的暗影，不够清晰。脚下柔软的青草尚未完全枯萎，带着露水的潮湿。


灰白的乡间土路蜿蜒前伸，走起来没有尽头。似乎是经历了很久的时间，她依旧在路上，脚步不曾停歇，路却越来越窄。土路的颜色也由浅到深，不知是黯淡了月光，还是没有路了。内心开始变得焦急，惶恐不安……而这是她以前所不曾有过的。

她的脚步越来越快，最后开始奔跑起来。


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，空旷的原野消失了，出现连绵不绝的黑色丛林，路不断地盘旋向上。她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，却不能停止脚步。开始下雨了，豆大的雨点击打在树枝上的阔叶上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。


雨水越来愈大，她浑身都湿透了。长长的头发黏在脸上，雨水顺着头发从脸颊上流下来，被水迷了眼睛，看不清楚东西。冰冷的水珠从皮肤的空隙钻进去，直透骨骼。


开始打雷，在头顶上空劈头炸响。瞬间而至的闪电照亮了夜空，如同破碎的玻璃，巨大的裂缝四处蔓延开来。


岛，我冷。她说。抱我。


四


岛摇醒她的时候，她依旧迷迷糊糊着，嘴里喃喃私语……岛，我冷，抱着我。岛终于把她弄醒，拧亮了台灯说，做恶梦了吧。


她睁开双眼，看着柔和的黄色灯光。窗外却真的下起雨来，雨水打在窗户上，塔塔作响。隐约间有雷声传来，闪电在某个瞬间会突然照射在房间里的墙壁上，发出耀眼的白色光芒。


岛。她说。我梦到下雨了，很大很大的雨……自己却不知身在何处。没有家，没有目的地，毫无目标的在时间的旷野里穿行。恍惚间有那样的一刻，我仿佛是回到了乡下，空旷的田野，秋草依依。然而却下起了很大的雨，没有月光，四周是无尽的黑暗丛林。雷声闪电一个接一个，从头顶掠过。


傻孩子。他把她抱在胸前，手指她穿过长长地黑发轻轻地揉搓着。你感受到了外面的雨，……不知何时突然降下的大雨，闪电，雷声。你要常出去走走，老呆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，会变得敏感，对外界的微小变化都过于紧张。


她伏在他的胸膛上，手指滑过他光洁的皮肤，如同抚摸一件温润的瓷器，质地柔和。耳朵里可以听到来自他身体的细微声响和变化。


岛，你会离开我么。这句话藏在心里很久，却还是没有问出来。她知道，当明日的太阳升起，他将如往日一般会回到原地，而自己依旧在这个浮华的城市里，衣着光鲜，茫无目的地寂寞穿行。